文化

《何家女子》與後殖民香港:一場未竟的女性覺醒之路

何以一個華人家族的女性故事,能讓我們重新思考香港的身份、階級與性別?在今日香港處於政治轉型與文化重塑的關鍵時刻,《何家女子:三代婦女傳奇》一書,不只是家族傳記的回望,而是對殖民遺緒、父權秩序與中西衝突下女性位置的深刻辯證。從施氏、張靜蓉到何艾齡,這三代何家女性的人生軌跡,交織出香港百多年來女性如何掙脫制度束縛、尋求主體自主的集體記憶,也折射出這座城市在時代巨輪下的文化矛盾與認同轉折。一、從無名到有聲:施氏的隱身與現身施氏,一個在十九世紀中葉被賣至香港的弱女子,其身世多由口述與家族傳說構成。她的故事宛如開埠香港的倒影:混亂、漂泊、無根,卻又充滿求生的韌性。作為一位「涉外婚婦」,施氏並非因愛情與荷蘭商人何仕文結合,而是以極有限的主體選擇,在殖民制度與華人社會邊緣中覓得立足點。書中推測,施氏可能出身於蜑家社群 —— 一個在傳統中國被視為「賤民」的水上族群。這個背景使她與殖民者之間形成一種「邊緣對邊緣」的聯盟,也象徵了早期香港社會秩序的鬆動。她對兒子教育的重視(如何東送子入西學)、對家庭的堅守,讓她的「無聲」成為奠基香港上流家族的根本聲音。二、被困與突圍:張靜蓉與麥秀英的模範與矛盾來到第二代女性,情況更複雜也更具象徵性。張靜蓉與麥秀英作為何東的配偶,不再是社會最邊緣者,卻仍被囿於男權家庭的架構之中。在一夫多妻制的家庭秩序下,她們既享物質富裕、社交地位與慈善事業的空間,又同時活在彼此爭寵、名分難明的陰影裡。書中記述,張靜蓉與何東「青梅竹馬」、「扶持家業」,但在周綺文等新寵進門後,讓出正室之名,展現殖民香港社會中法律一夫一妻與華人實踐多妻制之間的矛盾張力。但與上一代相比,這一代女性已能夠透過宗教、慈善與國際視野重新塑造自身角色。張靜蓉晚年投身佛教,與東蓮覺苑關係密切,透過宗教實踐與慈善活動,建構不依附丈夫的精神王國,體現「道場即家國」的轉化邏輯。這種以傳統包裝現代自覺的策略,既是香港婦女的生存之道,也讓人反思當代女性如何在現有秩序中重塑自我。三、知識與自由的代價:何艾齡與第三代的現代性焦慮進入第三代的何艾齡、何文姿、何孝姿,我們看到的是受西式教育與文化啟蒙的一群香港女性。她們擁有博士學歷、環遊世界、講多國語言,是今日香港所標榜的「國際女性」原型。她們不再滿足於在丈夫身後「夫唱婦隨」,而是爭取戀愛、婚姻甚至政治立場上的自主選擇。根據書中記載,何艾齡於英國及香港接受教育,曾在香港大學修讀文學,亦曾投身社會與慈善事業,成為具現代視野的女性代表。然而,即使在現代教育與階級優勢的加持下,她們依舊無法完全擺脫結構性性別分工的影響。家庭中的「三從四德」陰影、社會中「女性應柔順」的觀感,以及殖民與中國認同的拉扯,使「自由女性」的現代神話,在香港的歷史語境中顯得格外焦慮。

壹玖肆伍·國際香港圖書典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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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女子》與後殖民香港:一場未竟的女性覺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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